
在江西玉山,石头的语言,是大地最深沉的密语。亿万年前的地质脉动,凝铸成肌理独特的“米粒石”,自唐代走来的匠人之手,又把呼吸与温度刻进“罗纹砚”的纹理之中。读懂玉山,不妨从读懂一块石开始,读懂一块石,便是读懂了一方水土。
石上生米,万物有灵
“这石头上怎么嵌着米粒?”在一款名为“五谷丰登”的米粒石工艺品前,游客游先生的一句惊叹揭开了一场跨越亿万年的自然奇迹。他手中的“米粒石”表面布满晶莹颗粒,宛如稻谷凝结于石中,当指尖轻抚雕刻的纹路,触碰到的不只是文化,还是1亿7万年间的天地造化。

“这石头上天然‘长’满了‘米粒’,寓意五谷丰登、天下粮仓,也寓意着‘家中有粮,心里不慌’。”江西省玉山县观赏石协会会长张曰辉首先道出了米粒石的文化内涵。将美好的寓意变为实物,是一场艰难的挑战,其制作过程堪比“赌石”,外表完整的石料,切开后却可能暗藏裂纹与水路,导致成品率极低,“百个壶坯,最终成品不过十”。谈及制作之难,张曰辉拿起一把莲花壶详解:“工艺上我们追求两个极致:一是壶身要‘薄如纸,水上漂’,二是米粒图案必须完全玉化,达到‘灯光下通透如玉’的视觉效果。”


除了令人倾心的观赏价值,米粒石更蕴藏着自然的养生智慧。我们日常饮用的桶装水多呈酸性,而只需以米粒石茶具浸泡五至十分钟,水质便可转为对身体有益的弱碱性。
然而,这份来自大地的瑰宝,如今却面临原石资源的无声消退,如今市面上所见的米粒石,多为十年前的旧日珍藏。作为业内公认的收藏大家,张曰辉汇聚了近六成的米粒石珍品,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这份重量。

怀着对故土的挚爱,他道出一个朴素而宏大的愿景:“我希望打造一座集展示、培训、交流与旅游于一体的赏石博览园。”这不仅仅是一个展示的窗口,更将成为玉山递给世界的一张金色名片。“让世界透过这座博览园,读懂赏石艺术的深邃,让米粒石温润的美,成为玉山向世界发出的一句温暖的问候。”
指间承纹,方寸有情
张曰辉的梦想,勾勒出米粒石通向未来的图景;而在玉山另一段绵长的历史回响里,怀玉山脉青石的故事,早已书写了千年。源自怀玉山脉的青石,因石理有“绫罗般美丽花纹”,故又称“罗纹石”,自唐代起,用它雕琢而成的罗纹砚便与文人墨客结下不解之缘。

过去,罗纹砚曾长期固于实用范畴,直至2016年,它才真正迎来了蜕变。“那是我们真正扎根玉山的开始。”江西省玉山县罗纹砚技艺传承人朱国彬回忆道,“七里街打造4A级景区,里面砚雕一条街打开市场,我们这些在外学艺的游子,带着技术回到家乡。”正是这批匠人的回归,让罗纹砚实现了从实用器到艺术品的华丽转身。


这份执着,始于一人心中不灭的火种。“从小放学后,我就爱去砚台作坊看师傅雕龙画凤,觉得好玩得很,经常也去凿两下,那份童年的喜爱,至今未变。”朱国彬的眼中闪着光,仿佛旧日时光从未走远。而匠心的传承,是一场从两人到十三人的使命接力。十六年前,玉山罗纹砚仅有两位非遗传承人苦苦坚守,如今,这支队伍已壮大至十三人。“我们不断培育新人,只为传承不断档。”朱国彬语带紧迫,“现在愿意静下心来学这门手艺的年轻人不多,我们就主动走进学校,开设公益课堂,工作室也开始培养90后的学生,我们这一代人站的最后一班岗,就是要让后面的梯队接得住、接得上。”

在朱国彬看来,制作罗纹砚最关键的环节是文化设计。“没有文化只是一块石头,有文化就是艺术。”他摩挲着手中的砚石说,“技法如同童子功,需要常年积累,但前提是一定要懂得设计,要先了解石头,才能创作,这个环节最难,也最好玩。”

正是这种“以设计赋魂”的创作理念,让玉山罗纹砚被赋予了独特的艺术生命与时代价值。如今,这一千年技艺已茁壮成长为一条完整的文化产业链。玉山县年开采罗纹石2000吨,汇聚48家加工企业,年产值突破3亿元,带动超3000人就业安居。在玉山县七里街的砚雕文化街区,砚台商铺鳞次栉比,年接待游客逾50万人次,昔日的文房雅器,已悄然融入当代文旅图景。

从唐代山间传来的第一声凿石清响,到今天工作室中不绝于耳的创意刀音;从两位传承人的孤灯守望,到十三人队伍的薪火相续,玉山罗纹砚的千年故事,是具象化的活态家书,它从未停笔。
此刻,朱国彬手中的刻刀仍在游走,米粒石里的“米粒”依然晶莹,一粟一纹,皆是玉山的馈赠。它们共同诉说着:真正的“五谷丰登”,不仅是仓廪的充实,更是文化的传承与精神的富足。而玉山的故事,正通过一方方温润的石头,被带往更远的地方。(常山传媒集团记者 吴文佳 游待露)

